當前經濟下行壓力依然較大,要通過深化改革培育增長新動力。去年四季度經濟有所回穩,季度增長率7.9%,今年1、2月份的主要指標顯示,經濟穩定回升的基礎還不穩固。從增長動力看,投資依然是主要動力,但內部結構存在差異。去年5月份以來啟動了一批基礎設施建設項目,基礎設施投資有所回升;房地產市場需求轉暖,房地產投資明顯上揚;制造業產能過剩矛盾凸顯,制造業投資在下降。在消費領域,居民消費品零售總額無論是名義增長率還是實際增長率都有所放緩。從發電量和貨運量指標看,經濟回升動力仍然不強。在經濟增長下行壓力依然較大的情況下,需要加快推進改革,培育新的增長動力。
宏觀管理重心應從需求端轉向供給端,更加注重結構性改革。在宏觀政策上,原有的需求拉動的政策,比如擴張性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的空間縮小,增強經濟增長活力和內在動力,必須從體制變革入手,通過放松管制、激活市場主體活力,創造公平競爭環境,強化市場配置資源的功能,化解制約提高生產要素配置效率的制度性因素,增強供給端的生產要素配置效率,改變供給的低效和剛性,提高供給的效率和彈性,依靠提高生產要素配置效率激活經濟增長活力,從而增強經濟增長動力。
經濟領域改革要將市場化進行到底。改革從何入手,怎么切入?各方面認識并不一致。我的認識是,經濟領域改革要將市場化進行到底。目前,商品和服務領域,除了電力、成品油等價格有管制外,基本實現了市場化。但是生產要素領域還處于半市場化狀態,在一定程度上還存在雙軌制,比如,土地市場還存在雙軌制——城市土地國家所有,農村土地集體所有,城鄉勞動力市場還沒有完全并軌,利率和匯率雖采取了一些措施,但還沒有完全市場化。經濟領域改革就是要推進要素市場化進程,從商品服務領域向生產要素領域進一步推進,將市場化進行到底。
其一,土地市場化與土地制度改革。一是要確權。農村土地確權頒證要堅定不移地推進下去,要頒“三證”,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權證、宅基地使用權證和房屋所有權證。有了“三證”就可以為土地流轉交易創造條件。二是要建立農村土地流轉市場。只有確權,沒有流轉,確權就失去了意義;只有流轉,沒有確權,流轉就失去了依據。在頒證的基礎上,要建立土地流轉市場,使農村土地可以交易和流通。三是要加強用途管制。比如農村的基本農田,可以流轉但用途不能改變,要有非常嚴格的用途管制,農業用地流轉以后還是農業用地,不能流轉以后用于商業開發。農村土地流轉,有利于促進城市生產要素向農村流動。農村建設用地與城市建設用地同地同價進入市場,還可緩解房地產價格上升壓力。農村土地改革會帶來新的問題,可以在改革實踐中研究解決。
其二,勞動力市場并軌與戶籍制度改革。雙軌制的勞動力市場并軌,涉及到戶籍制度改革,在政策上面臨兩難:一方面,大城市很難放開,像北京、上海、廣州都已經超過或接近兩千萬人口,似乎短期內沒有放開的空間;另一方面,中小城市要加快放開戶籍,又沒有足夠的需求,城郊人口甚至還要求“非轉農”。從調查數據看,農村勞動力流動,主要是向大城市流動,除了大城市有更多就業機會外,與城市行政管理制度也有關聯。通常大城市的流動人口規模比重較大,就是因為大城市集中了優質公共資源,也具有更大的潛在發展空間。城市行政管理是“以大管小”,城市管理與行政管理體系是疊加在一起的,行政等級就意味著資源配置能力。行政等級越高的城市,資源配置功能就越強,公共服務標準也越高,優質資源配置就越集中,對勞動力的吸引力就更大。這是更深層次的問題,不是靠簡單的戶籍制度改革就能解決的,背后還有行政管理體制問題。比如,在美國,耶魯大學、普林斯頓大學都在小鎮里,華盛頓卻沒有最頂尖的大學,我們的優質資源都在行政等級高的城市,好的大學、好的科技資源都集中在大城市,各種機會也在行政等級高的城市。因此,城市行政管理等級“以大管小”的模式要向“以大帶小”模式轉換,這又涉及到行政管理體制問題。
其三,下決心推進利率和匯率市場化。去年6-7月份,存貸款利率擴大浮動區間,實現了“驚險的一跳”,是成功的。下一步要繼續推進利率市場化改革?,F在非銀行貸款規模接近50%,金融“脫媒”現象在加劇,資金從傳統的銀行信貸渠道往外流,影子銀行規模不斷擴大,這也是在倒逼市場化改革。我們應順應這種趨勢往前走,下決心加快利率市場化進程。利率市場化也可以為匯率市場化創造條件。
社會領域改革集中在收入分配改革、社會公平體系以及社會分權改革等三個方面。
第一個方面是收入分配制度改革。一是要看到,收入分配差距主要不在于工資性收入差距(盡管這個差距很大),更重要的在于財產占有差異性,收入分配差距的主要決定因素是資產存量。從根本上說,收入分配差距是財產關系的外在表現形式。如果有幾套房產,再加上市場的溢價和增值,相比較于沒有房產的人群,財富差距就會很大。收入分配改革從哪里切入,僅僅從流量角度可能解決不了問題,但是要動存量,問題就十分復雜,涉及到一些財產關系的調整。國家已經出臺了《關于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若干意見》,下一步還要做細則,但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十分復雜,涉及到一系列深層次問題。
第二個方面是社會公平問題。全國政協會議上有代表發言,說從出生到喪葬都要找關系。進幼兒園要關系,上小學要關系,上大學要關系,找工作要關系,到單位提職稱、提職務要關系,一直到死送火葬場了都要找關系,這一生都要找關系。大量精力被消耗在找關系上,社會交易成本很高。這種現象背后,就是社會缺乏公平規則。如果人的發展,不是靠知識、勤奮、奮斗、創新,而是誰擁有權勢、誰擁有關系,誰就擁有一切,那這個社會怎么有進步的動力。習近平總書記在講中國夢時提到,要讓每個人“共同享有人生出彩的機會、共同享有夢想成真的機會”。如果在缺乏公平規則的情況下,怎么能有“共同出彩、夢想成真”的機會?30多年前,我們這一批人參加高考,其中很多人都是農村來的,通過自己的學習奮斗,現在有了比較好的社會地位。但30多年后的今天,如果重新再來一遍,可能很難奮斗到現在的位置。社會發展需要激活每個人活力,激發每個人拼搏奮斗,但如果缺乏公平競爭規則,這個社會就很難有活力,也很難有創新。社會領域表面上是收入分配問題,但是更重要的是背后的公平規則。李克強總理在記者招待會上說,要“用明規則戰勝潛規則”,關鍵是要有“明規則”,而且要嚴格遵守“明規則”,如果“潛規則”盛行,社會就很難進步。為此,應該建立基于“明規則”的社會公平體系。
第三個方面是向社會放權問題。政府提供公共服務要更多發揮社會組織的作用,如果政府一廂情愿,提供的公共服務不是老百姓所需要的,可能花了很多錢,老百姓并不滿意。社會組織更貼近老百姓,知道群眾真正需求是什么。因此,要把直接與民生相關的公共服務委托給社會組織去做,這樣才能使供給和需求更好地吻合和對稱起來,也避免各種紛爭和矛盾。
行政管理體制改革領域需要從簡政放權、政府管理模式、財稅體制改革等三個領域推進。
第一個方面是簡政放權。國家機構改革已經在推進,這是政府自身改革,核心要義是簡政放權。本屆政府下決心要再削減1/3以上的審批事項,表明了政府帶頭改革的決心,但最重要的是真正把市場和社會能夠承擔的職能交還給市場和社會。如果把無關緊要的審批事項放掉,把有權利的審批事項保留起來,那么這種僅僅用數量衡量的放權,并非是簡政放權的核心要義。
第二方面是政府管理模式。政府管理模式要從前端向中后端移動。前端主要是審批環節,中后端是過程及監管。審批是權力,就有人求你,可以坐等上門。監管是責任,就要面向市場,面向社會,走出機關門。政府的管理重心要后移,要轉變職能。
第三個方面就是財稅體制改革。一是預算制度改革,預算和支出現在是兩位一體,預算應相對獨立。預算制度改革還要實現預算全覆蓋,這是很重要的。二是滾動編制中長期預算來約束年度預算,中長期預算要與中長期規劃吻合起來。三是稅制要逐步適應財產性收入比重提高的現實狀況,加快建立財產性稅收制度。要適應收入結構的變化,逐步增加財產稅比重。現在財產性收入比重越來越高,但財產稅還沒有建立起來。建立財產性稅收制度,還要有財產登記制度。這不僅是政治體制改革的要求,也是經濟體制改革的迫切需要。
最后,推進改革,還要建立一個超越部門利益的改革決策機制。關于是否有必要設立專門的改革部門,現在有爭論,但肯定要有一個超越部門利益的決策機制,并提升改革的決策層次。還要建立新的利益協調機制,現在有話語權的人恰恰是既得利益者,如何激發他們的改革動力,需要構建新的利益調整機制??梢韵缺A舸媪坷娓窬?,增量利益全部按新規則運行,再逐步用增量利益機制倒逼存量利益結構調整,解決存量利益調整問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