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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尚希:中國需要一次更廣泛的改革

時間:2023-11-21 15:47 來源:每日熱文摘 作者:劉尚希

  這些年來我們經濟思維相對來說比較發達,一直推進市場化改革。市場化改革目的是什么?

  通俗地講,就是怎么掙錢,讓人民生活好起來、國家強起來,相對于計劃經濟,承認物質利益的激勵作用,這已經是個很大的進步了。

  處理好國家與市場的關系,有利于放開搞活,充分利用我們國家的勞動力資源,再借助于市場優勝劣汰機制,對外開放、引進外資、引進技術,發揮了我們勞動力充足的優勢,讓大家的生活水平提高了。

  而“國家與社會”的改革,就慢于經濟方面,城鄉關系當然是“國家與社會”關系中最核心的一部分,關涉大多數人的身份、權利,還有很多其他的內容,比如干部身份和工人身份等劃分,都是在這一框架里頭。

  有些人擔心農民大量舉家遷徙進城后,一旦出現大的經濟波動,社會穩定怎么辦,因而就有了所謂“農村是勞動力的蓄水池”的說法,農村可以吸納大量的失業人群。這就是說,要做一種準備:讓三五個人去種一個人可以種的地,這樣每個人就只是吃個半飽。歷史的記憶總是擔心農民沒有土地,進城之后不利于社會穩定。

  對“國家與社會”關系的改革,首先就是要取消這種社會身份劃分,賦予市民、農民等不同職業身份人群以平等的社會權利,這個是屬于社會改革范疇內的。

  這也是為什么后來我們提“新型城鎮化”,更明確地提出了“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”,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,不能光讓土地城鎮化,光從經濟的角度把農民的地征過來了,造房子、賣房子,城市里頭一片繁榮,農民僅僅是個打工者,也要讓人實現真正的城市化,實際就是農民的市民化。

  這個困難是很多的,涉及很多體制機制改革的問題,比如農村“三塊地改革”,以及農民進城后作為新市民,能否享受到和老市民一樣的公共服務。

  從我們的調研來看,一些三、四線城市放開戶籍后,在公共服務資源有限的情況下,還是優先老市民的,看上去新市民有“排隊資格”,但不一定排得上。

  以現在地方財政的狀況,新市民排到的機會可能會越來越小。

  在這種情況下,地方政府就更難周全了,這就涉及一個中央與地方的關系問題。我們過去是一個靜態的社會,人不流動,可以按照地理思維去考慮問題、設計政策,但現在我們有大規模的人口遷徙,是一個動態的社會,地理概念的局限性越來越大。

  在這個社會中,比如說我們的校舍、醫院,它應當根據常住人口來考慮,而不是戶籍人口,也包括我們講的“編制”,比如,一個地方警察有多少,是不是應當與當地的常住人口有關,但目前這些編制的配置是按戶籍人口來的,這就是很多地方有大量協警的一個原因。

  這種按照戶籍人口以編制管理的體制,實際上是從計劃體制一直延續到現在,它適應一個靜態社會,在目前很容易出現失靈。

  有時候我們去調研,會被問到一個問題:“你看我們是勞動力輸出大省,這些勞動力從小受教育等公共服務,我們都付出了大量的成本,但是我們啥也沒有,也沒稅收也沒GDP,勞動力流入大省是不是應該給我們分一杯羹?”類似這樣的區域利益協調問題不可能由地方之間一一去協調,成本比較低的辦法無疑是由中央來負責。

  當這種涉及全國人口流動的事權時,就需要進一步協調中央和地方的關系,包括中央和地方的財政關系、中央和地方的事權支出責任劃分,適當上移是大趨勢。

  我們現在的這種中央與地方關系的基本框架,還是過去的體制遺留下來的,它已經不完全適應于現在的動態社會。

  從發達國家的經歷來看,由中央政府承擔的社會責任是越來越大。比如說社會保障,大多數國家是由中央政府來承擔。

  發達國家中央政府本級收入占60%以上,本級支出至少50%,而我們國家中央本級收入占全國財政收入的40%多,分稅制改革之后曾經達到50%多,后來逐年下降;支出方面下降得更快了,只有14%左右,如果把兩本預算(一般公共預算和政府性基金預算)加在一起,中央本級財政支出占全國財政支出的比重不足10%。

  發達國家的財政比重也是逐步提高的,因為發展程度越高,跨區域的問題就越多,宏觀的問題就越多,事權、支出責任不得不上移。這種變化趨勢與制度無關,與發展程度相關。

  目前地方不僅是經濟發展的責任主體,也是社會發展的責任主體,還有生態文明建設等各種責任,都壓給了地方,但地方政府的能力是有限的,尤其是協調能力、解決跨區域問題的能力。層級越低,這樣的能力就越低。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程度的提高,事權、支出責任也都需要上移;否則,治理成本將會指數化上升。

  眼前已經到了中央和地方財權、事權需要改革的節點。而且是迫切需要調整,不調整只會導致地方“小馬拉大車”,效率越來越低,可能內生出一種風險:“治理失靈”,這種風險像“溫水煮青蛙”,其過程是難以直觀感受到的。

  各部門把責任層層下移,但權力都是在上頭,這也就形成了一個權責的嚴重不對稱。權小的責任大,權大的責任小。從一個基本的原理來看,權大的責任小,做決策風險小、成本低,就有可能導致官僚主義;而權小的責任大,只能被迫應付,就會導致各種形式主義。

  目前“權大責任小,權小責任大”在一些地方、一些領域比較常見。在財政上體現出來就是“上面點菜,下面買單”,如果點菜和買單不是一個人,點菜的就會使勁點,因為他不知道要花多少錢。

  每個部門發一個文件,實際上都含著“點菜”的意圖,但各個部門橫向間是“背靠背”的,“點菜”的時候總是會優先考慮部門的需要,“優先”太多,本來一人一個菜夠吃了,但信息不對稱,往往多點菜,地方財政盤子只有那么大,自然也就買不起單了。此外,在統籌協調不力的條件下,也容易在單一目標下“層層加碼”。

  實際上這些都屬于治理的問題。市場經濟的變化帶來了社會的變化,治理也要跟上。特別是一些舊的問題沒有解決,新的問題又產生了,比如少子化、老齡化等,這些對經濟增長當然會帶來影響。

  現在最大的擔憂就是我們是不是走向了拐點,經濟增速會不會不斷探底。一方面,我們要堅定信心,但另一方面,要有風險意識,要評估今后的變化趨勢,以及對于我們實現2035年目標,即人均收入達到中等發達國家水平的影響,包括可能引發國際社會對中國發展趨勢的預期與判斷,這都會連帶影響外資外企、國際貿易和投資。

  因此,目前推動經濟復蘇盡快回歸正常增長狀態,這是至關重要的。這里面,改革還是非常重要的,基于目前的狀況,我們可能還是需要一次頗具深度和規模的改革,釋放新一輪改革紅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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