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全球經濟增長乏力、經濟全球化面臨困境的形勢下,中國經濟如何轉型突圍的議題備受各方關注。
上周末,由中國(深圳)綜合開發研究院主辦的“中國智庫論壇暨綜研院年會”在深圳召開。其間,我會副會長、中國(深圳)綜合開發研究院院長樊綱就“中國經濟面臨的問題與對策”主題進行發言。
樊綱認為,在全球經濟持續低迷的背景下,中國經濟仍然很有韌性,復蘇值得期待。但也面臨一些不利因素,包括需求不足、產業鏈轉移及地緣政治風險等。
他提出,應通過改善投資環境、穩定企業家預期,來促進民營企業投資;通過增發長期公債來為推進城市化籌措資金,增加現實的投資需求。
多種不利因素
樊綱分析,當前中國經濟面臨幾方面不利因素,其一是需求不足,包括消費需求、投資需求,供給的復蘇快于需求的復蘇。
在消費需求方面,樊綱認為,現在的問題是就業不增長、收入不增長,導致消費難增長,特別是低收入階層,很難增長。簡單的短期的所謂刺激消費政策,在供給側提供好的消費條件、消費渠道等,不能說沒有作用,但因為問題主要出在需求側,所以很難有大作用。
投資需求不足主要是民營企業投資不足。他認為,政府投資目前也受到一些阻礙,因為政府、特別是地方政府的債務問題,形成了一定掣肘。
其二是世界經濟的收縮、下滑,導致出口需求面臨下滑的壓力。4月份以前的出口增長還是不錯的,但是前景堪憂,面臨著下滑的風險。
其三是產業鏈轉移。這里面有些是正常情況,比如有些產業要轉移到勞動力成本更低的國家去;還有疫情導致大家關注產業鏈過度集中的問題,大家主動想分散供給鏈,降低風險,這也很好理解;但也有些是地緣政治的問題,個別國家發起貿易戰,搞所謂“長臂管轄”、制裁,逼得很多企業要轉移出去。樊綱認為,這對經濟發展的影響是客觀存在的。
通貨緊縮了嗎?
伴隨需求不足的一個明顯現象是價格指數下跌。4月份全國CPI(居民消費價格指數)同比僅上漲0.1%,PPI(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指數)同比下降3.6%,后者已經連續多月為負。這就引出了一個討論:是不是通貨緊縮了?
“我的觀點,這不叫通貨緊縮。通貨緊縮是貨幣供應量下降導致的需求不足和價格下降,而現在通貨增長的水平在歷史上也是比較高的,廣義貨幣供應量(M2)是約12%的增速,而2022年的名義GDP增速是約4%。”樊綱說。
“這屬于貨幣超發下的價格下降,主要原因就是需求不足,預期減弱。”樊綱說,“那么,這種情況下,貨幣到哪去了?”
樊綱解釋,這時的貨幣變成了存款。因為利率下降,融資成本下降,導致人們的投資收益預期減弱,他不一定去貸款、投資了。有些企業貸款用于發工資,但因為收入沒有上漲,人們也沒有擴大消費。于是一季度存款增長了15萬億多,其中居民存款10萬億。
樊綱表示,這就是經濟學所謂的“流動性陷阱”,它導致貨幣流通速度放慢,也有人稱作“非典型通貨緊縮”。這正是國內當前面臨的情況,投資需求不足,總需求不足,導致了價格水平一定程度的下降。
如何擴大需求?
樊綱認為,一旦陷入“流動性陷阱”,貨幣政策的作用其實不大,因為就業不足、工資不漲,很難通過短期刺激的辦法拉動消費。“主要還是要關注投資需求,包括公共投資和企業投資兩種需求。”樊綱說。
要擴大民營企業投資,主要的辦法是改善投資環境,穩定企業家的預期。要充分發揮大企業、特別是大民營企業的作用,穩定他們的預期,鼓勵他們投資于未來。“導致民營企業家預期不穩、預期減弱的原因有很多,我們要真正地解決這方面的問題,使大家能夠去踴躍投資。”樊綱表示,“要擺正鼓勵大企業發展和反壟斷的關系,一方面要堅持國內的反壟斷,鼓勵中小企業大發展;另一方面,也要鼓勵大企業、大的龍頭企業能夠進行投資。”
樊綱進一步表示,在企業投資一時半會還不可能有大幅度提高的情況下,還不得不主要靠政府投資。政府投什么?投城市化。城市化不僅是農民進城的城市化,也是小城市的人進大城市的城市化。因此,需要通過城市群的發展來實現下一階段的城市化,進而促進下一階段的城市消費增長。
增發長期公債
現階段依靠政府投資推進城市化,自然難以繞開政府債務問題。最近地方城投債風險正引發多方關注,還要擴大債務規模嗎?
在樊綱看來,答案是肯定的。他分析,中國目前的宏觀杠桿率并不高。他引用中國社科院國家金融實驗室的一份報告稱,2022年中國宏觀杠桿率為273.2%,而日本為476%;美國光國債一項占GDP的比重就達到123%,中國的中央加地方公共債務總額占GDP的比重則在60%左右。即使再加上算在企業債務里的城投債,也大概只有100%左右,“還是相對比較低的,可以進一步提高。”樊綱說,“當然,債務率不是說越高越好,但該做的事情不做也不對。”
樊綱認為,目前城投債的問題在于“兩個錯配”。一是功能錯配。它本來主要作為企業流動性貸款的,結果去搞了建公共基礎設施這種財政的事情。二是期限錯配——這是更嚴重的。一個基礎設施要真正發揮作用往往是十幾二十年以后,真正有收益是三十、五十年以后,結果城投債都是五年、十年期的,嚴重錯配。
他舉例說,荷蘭1648年為了修河壩,發了永續債,年利率5%,現在還在正常付息;美國繼存的市政債平均期限是17.7年;日本用于基礎設施建設的公債有“60年償還規則”,因為建筑物的生命是60年。
要解決用于推進城市化的政府債務“兩個錯配”的問題,樊綱提出,一個辦法就是發行長期公債。有的地方在給城投債展期,這在一定意義上是糾正過去的期限錯配問題。“新人新辦法”,新的項目用新的長期公債去支持,可以擴大融資,增加一些現實的投資需求。
復蘇值得期待
樊綱說,盡管仍面臨著一些難題,但對中國經濟抱有信心,“中國經濟仍然很有韌性,仍然有很多新的增長點”。
比如,疫情期間備受打擊的服務業,其復蘇要有一個過程,不用著急;一些發達經濟體正承受高通脹,我國不存在這個困擾;一些國家大量貿易逆差的時候,我國仍然是巨額順差;外匯相對平穩,暫時看不到大幅貶值或升值的可能;金融系統存在的一些問題正在妥善解決當中。
與此同時,諸多新的增長點大量出現。比如,新能源車,一季度中國已經成為出口最大的國家。在新能源技術和設備、人工智能、數字經濟、生物醫藥等領域,中國都有較為突出的亮點。這些都為中國經濟增強了韌性,在此基礎上,中國經濟的整體復蘇值得期待,“實現5%甚至更高的增長速度,相對來講是不難的。”樊綱說。
記者|秦新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