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上個世紀80年代初到現在近40年參與改革研究,我深切體會到“改革開放決定國家未來”,改革開放的偉大事業需要思想引領,需要理論創新。作為改革開放年代成長起來的一代人,需要為推進改革上下求索、長期堅持。40年來,我將主要精力放在改革研究上,圍繞改革進程中的理論和實踐問題,把自身價值與建言改革的時代責任結合起來,堅持問題導向,將戰略研究與行動探索相結合,不斷服務改革、奉獻改革、建言改革。
一、與改革研究結下不解之緣
幾乎與共和國同齡的我,經歷了國家經受的“反右”“三年自然災害”“文革”種種挫折,全過程見證了改革開放帶來的歷史巨變,并由此自覺地將改革開放研究作為自己不懈的人生追求。從參軍到擔任新聞干事,開始涉獵馬列學說。1968年1月,我參軍入伍,成為沈陽軍區一名外語學員,自此開始了長達20年的軍旅生涯。1970年12月,我到部隊政治處任新聞宣傳干事,并且被送到《旅大日報》(現在的《大連日報》)學習半年。從山溝里出來,我開始接觸社會、接觸新聞。那一時期,“文化大革命”浩劫還沒有過去,許多積蓄已久的社會問題逐漸顯露。我開始感覺到,國家和社會需要變革。為了更深刻地認識這些問題,我開始讀馬列書籍。那時候盡管條件很差,可我從學習卡片一點點做起。從國防大學到北京大學,開始對國家經濟社會問題的思考。1976年10月,我從沈陽軍區調入軍政大學(后來的國防大學)。不久后,我被調到國防大學馬列教研室當教員,開始系統研究科學社會主義。到了馬列教研室后,我有幸結識了哲學界的老前輩李唯一老師,他熱心指導我學習哲學。這段時期,我迸發了極大的學習熱情。尤其是經過“文化大革命”,我感到耽誤了太多的學習時間,不得不爭分奪秒地學習。1979年下半年,我有幸進入北京大學國際政治系進修。得到這個機會,我倍加珍惜,拼了命地學習。一年半的時間里,我考過了18門課程,北大破格給了我本科同等學力。我記得有一次選修課是美國的政治學教授講地緣政治。那個年代,我研究的是階級政治,哪有地緣政治呢?這對我是一個很大的思想沖擊。考入中央黨校,改革研究真正起步。1984年8月,我考入中央黨校理論部攻讀碩士研究生。記得剛入校不到兩個月,中央黨校召開了一次關于改革開放的理論研討會。會上,王玨教授發表演講,我作為學員代表也作了發言,引起了大家的關注,后來發言稿在中央黨校??习l表。會后,王玨老師找到我,希望我多關注經濟改革問題的研究。剛入學不久,我被推選為中央黨校理論部學術組組長,開始重點探討和研究改革問題。從那時開始,我專注于經濟改革的一些重大理論問題研究,比較系統地學習了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。在學習研究中,老一輩經濟學家的嚴謹治學對我影響深遠。比如,王玨教授關于商品經濟、關于重建個人所有制、關于股份合作制的理論研究,都給了我很大的啟示。也是從那時起,我開始學習研究鄧小平改革思想,在中央黨校積極組織開展相關的講座和改革研討。
二、為改革開放事業不懈研究
自1984年開始從事改革研究,至今已有38個年頭,我在研究中先后提出從“國有企業”到“國有資本”、賦予農民長期而有保障的土地使用權、從“經濟建設型政府”向“公共服務型政府”轉型、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、以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為主線的二次轉型與改革、改革跑贏危機的行動路線、以經濟轉型升級為目標推進結構性改革、從“一次開放”到“二次開放”、建立海南自由貿易港等多項改革政策建議。某些建議或直接為中央決策采納,或被用作制定政策和法規的參考材料。這里,也舉幾個令自己印象深刻的往事。提出“賦予農民長期而有保障的土地使用權”。上個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,是我國深化農村改革的關鍵時期,尤其是90年代中期出現了農村土地承包期限問題的激烈爭論,不少農民對土地承包制憂心忡忡。從建院開始,中國(海南)改革發展研究院(下稱中改院)就把農村改革作為重點研究課題,并成立了農村改革研討小組,我帶隊深入農村田間地頭調查。1995年,我們提出“關于深化農村經濟改革建議(60條)”,并主持研究“農民土地使用權課題”,提交了以“賦予農民長期而有保障的土地使用權”為題的改革政策建議報告,該建議報告被用作改革開放20周年之際黨的十五屆三中全會《關于農業和農村工作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》起草的參閱件,“賦予農民長期而有保障的土地使用權”被“決定”原文采用。從“經濟建設型政府”向“公共服務型政府”轉型。2003年SARS危機期間,率先提出政府轉型的改革建議,即由“經濟建設型政府”向“公共服務型政府”轉變。2003年7月12日,我在北京主持了以“建設公共服務型政府”為主題的改革座談會。我強調政府是經濟建設環境的創造者、是公平競爭的維護者,需要轉變“政府主導型”經濟發展模式。當年,牽頭主筆提出“加快建設公共服務型政府的若干建議(24條)”,這一建議獲得“孫冶方經濟科學論文獎”。這以后的幾年,中改院相繼提出“政府轉型”一系列政策建議,受到中央相關部門的重視,并對政策決策與理論研究產生某些積極影響。
三、癡心天涯熱土的改革實踐
1987年底,在黨中央創辦海南經濟特區戰略構想的感召下,我作為第一個從中央機關下派到海南的干部,脫下穿了20年的軍裝,踏上海南這片熱土,一待就是35年。剛到海南時,還有人不理解:“你為什么要來海南?”我為什么來海南?因為海南是一片改革開放的熱土。既然將改革開放事業作為終身奮斗的目標,我無怨無悔地選擇了海南,并為之嘔心瀝血、竭盡心智。參與設計建立海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基本框架。1987年10月,時任海南建省籌備組組長許士杰在北京找到我,希望我到海南工作。從1988年到1992年,作為海南省委政策研究室、省體制改革辦公室的主要負責人,我參與了海南建省初期改革開放的若干政策研究與制定。在這期間,受許士杰書記委托,我主筆了海南第一次黨代會報告《放膽發展生產力 開創海南特區建設的新局面》,開始進行“小政府、大社會”改革,并且主持海南經濟特區“企業股份制改革”和“社會保障制度改革”的研究與實踐,主持創立“個人賬戶與社會共濟相結合”的社會保障海南模式,推動海南經濟特區率先進行行政體制改革、企業股份制改革和社會保障制度改革。提出海南國際旅游島。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,我開始考慮新世紀海南經濟發展戰略,研究并提出從區域開放到產業開放,以產業開放拉動產業升級,從而走出一條海南國際旅游島的新路子。從2000年至2009年的9年間,我帶著中改院的研究團隊提出并形成國際旅游島的思路、方案、政策制度安排等建議。2009年,國際旅游島正式上升為國家層面的戰略。建言海南自由貿易港。1988年,海南提出“特別關稅區”,就明確提出“一線放開、二線管住”、實行“貨物、資金、人員三大自由”的主張。這與今天的自由貿易港內涵基本一致。我為此呼喊了30余年。多年來,在省委、省政府的領導下,我和同事們加班加點,形成百余份研究建議,積極主動地為建設海南自由貿易港建言獻策。2018年4月13日下午,我現場聆聽了習近平總書記的重要講話。當聽到總書記宣布支持海南逐步探索、穩步推進中國特色自由貿易港建設,分步驟、分階段建立自由貿易港政策和制度體系時,真的很激動。在會后央視《新聞聯播》的采訪中,我沒想到自己會為此哽咽。
四、建設中國改革智庫
我一直認為,人一輩子能趕上一兩次重要機遇、能做成一兩件重要事情,真的很幸運。這40年,我堅持做了兩件事,一是研究改革、參與改革;二是參與創立和主持建設中國改革智庫——中改院。31年來,中改院自負盈虧、自求發展,卻積極主動建言改革,堅持做改革研究,因為我們堅定認為,黨和國家的改革開放事業需要智庫積極咨政建言,需要智庫積極開展國際對話交流,凝聚全社會的改革共識與合力。中改院是中國改革開放的產物。1988年6月,海南省改革發展研究所成立。1990年初,時任國家體改委主任的陳錦華到海南考察,他找到我,建議把海南改革發展研究所的“海南”兩個字括起來,成立中國(海南)改革發展研究院,由國家體改委與海南省聯合辦,建立一個全國性的改革研究和培訓基地。1991年11月1日,中國(海南)改革發展研究院在雄壯的軍樂聲中正式成立。創新軟科學機構體制機制,自己改自己。中改院剛剛成立,陳錦華主任就找我談話,“要用改革的辦法辦改革研究智庫”。從1992年9月1日開始自籌經費、自負盈虧,我一直在中改院拿工資、交社保。2018年6月,在中央廣播電視總臺《面對面》的專訪中,我談起中改院建院還不到半年就主動走上企業化管理之路的往事,主持人問我為什么級別也不要,在90年代初就砸掉自己的鐵飯碗?我說,就是要使中改院相對獨立地研究重大熱點問題。如果沒有一點追求,依賴“大鍋飯”,長此以往肯定做不出大的成績。很多老領導老專家感慨地說,“中改院就那么幾十個人,沒有要國家一分錢,對我國改革始終如一地執著奉獻,出了這么多成果,關鍵是建立了一個好的管理體制和研究機制”,關鍵是建立了一個“小機構、大網絡”的運行機制。去年,我將中改院30年凝練總結為三句話:“家國情懷、執著精神”是中改院的“魂”;“以改革辦法辦院”是中改院的“本”;“立足海南”是中改院的“根”?;剡^頭來看,我們深深感到立足國情,在服務黨和國家決策中發揮智庫的作用和責任,即使再辛苦,也可以說無愧于時代,一個字“值”!“有價值才會追求,有責任才會堅守”。我將這幾十年的改革研究體會濃縮成八個字:“家國情懷、執著精神”。這份事業具有時代價值、歷史價值,值得為此不懈努力。